我从小住在一个封闭的村庄。隔壁王妈从我记事起就和我是邻居，到现在应该也有二十六七年了。她还有一儿子名曰小王，比我大几岁，在市里开了家理发店，唯独没见老头子。听说王妈老来得子，

怀胎五月的时候老头子就因为肝癌走了。也因此小王胆小怕事，什么事都得王妈做主。村里的人都知道王妈吃了不少苦，身体也不大硬朗，逢年过节都会提着一篮子鸡蛋白菜敲敲王妈的门。大家都知道王妈有一习惯，自从老了之后就特别迷信。

说起迷信，王妈可真的是落实到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。说话得有讲究，筷子的摆放得有讲究，家具也得按规矩摆，初几不能见人，十几得要拜菩萨。逢年过节就拖着不太灵便的腿，凌晨两点就起床翻过山去县城里算命。按她的话说，村里的李瞎子算命不准，生意差，县城的老张自从瞎了之后算的老灵了，四点就有人在门口排长队。

前些年小王在城里起早贪黑，辛苦打拼，才赚了些钱。第一件事儿就是买了一辆小轿车，方便回村照顾老母亲。

小王的车在门口还没停稳，村里老一辈人就都凑着热闹上门作揖，王妈也早已打开门置办了茶酒。

“哟！小王可真是长了出息呀！我看这车怎么也得十几来万吧。”

“王妈，我家小娃得去城里上学，就拜托小王帮我送去了，嘿嘿。”

乡亲们纷纷捧着小王说话，一个个涨红了脸。

不爱说话的小王这次也是长足了脸面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，“没问题，没问题，我开车你放心。”

看到轿车的王妈却是满脸乌云，在一旁涨红了脑袋一言不发，大家伙儿看着情况不对，也没多逗留。等人都走光，王妈就二话不说就骂起了小王。王妈声音又尖又细，隔壁的我听得一清二楚。

“你个瓜娃，怎么就弄了个黑色的车！那张瞎子都说了，你要就开白色的或者是灰色的车，你这颜色上了路要倒大霉你晓不晓得！”

小王愣了一愣，才从刚才的满面风光回过神来。面对自己亲妈的指责，二十多岁的小王守着孝道，低着头一言不发，像个打碎了罐子的孩子。

王妈喝了口水，故意咽得很大声。

“这车坐不得啊，趁着还新你赶快想办法给卖了。”对于大家都垂涎的小轿车，王妈却欲除之而后快，“以后买车前你得告诉妈一声啊，别再稀里糊涂的说买就买。”

“这老张算的，总是没得错的。”

“别怨妈，妈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
小王吃了石头一般面色铁青的表情令我印象深刻，但他也习惯了王妈的固执，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。

多年后我和小王一起喝酒才知道，小王把车开回了城里，骗王妈说车子已经卖了，王妈这才消停了许久。

谈起去年小王婚嫁的事儿也是如此，挺标致的一女孩儿，小王铁了心的要娶这姑娘。王妈硬是哭着喊着说生辰八字不合，当年她和老头子就是因为八字不合，老头子才走得早云云。小王那次也犟，这对母子在村里闹了不小动静，大家拉了好久才把王妈拉回家，谁知王妈一哭二闹三上吊，嘴里一直叨叨着：“这个不孝子！”

后来当然是吹了，小姑娘下半年就嫁了别人，小王一直被王妈想办法物色着一票子生辰八字合得来的姑娘，但小王不愿意，都30多了还是没讨到老婆。

说来也奇，今年上半年王妈又去找那瞎子算上一卦，谁知那瞎子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打牌输了钱，竟然说那王妈命不久矣。

王妈那先是脑袋嗡的一下，接着就见她眼睛失了神。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回了村，关上了门几天都没见人。

是小王特地从城里赶回来王妈才开了门，前几日还好好的，只是走路不太方便，现在已经是骨瘦如柴，头发似乎也白了许多。一见到小王，一点儿气力都没有，嗡嗡着，“儿啊，娘要死了。”呜咽着就开始抽泣，只听得细小的声音，眼泪都哭干了。

我们再见到王妈的时候，王妈坐在轮椅上早已不成人形，那手臂瘦的跟竹竿似的，大热天裹着一层棉被，眼睛涣散着，没有一点生人应该有的光芒。检查也做了，医生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。小王也急白了头发，开始到处求神拜佛，去庙里求了粥给王妈喝下去也不见好转。大家只记得上个月王妈还在菜地里挑水施肥，说话还利索着，难道那张瞎子，算命真是那么准？

白事过后，小王去把那张瞎子的铺子砸了个底朝天，结果人家张瞎子报了警，小王没理在先，吃了不少亏。

那张瞎子生意反而更好了，凌晨三点就有人在那儿排队，大家都说灵验的很。